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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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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3章 ┇

人和人的感情是不相通的。

人和鳥的感情也一樣。

當安瀾和諾亞在康覆機構過著吃好喝好精神富足的幸福生活時,老劉在家裏一邊忙著照顧剛剛破殼的幼鳥,一邊忙著擔心出去闖蕩的大鳥會不會想家,硬是把自己忙瘦了三斤又吃胖了四斤。

三枚蛋最後只孵出來一枚。

老爺子本來覺得有點對不起大黃小黃,結果出去就看到它們在藤架頂部上躥下跳打得不亦樂乎。一旦接受大黃小黃加起來擠不出半毫升父愛母愛這件事,他自己都郁悶不起來了。

養育幼鳥並不是什麽難事。

難的是在養育幼鳥的時候別太經常被既視感抓住,回憶起安安和鬧鬧剛破殼那會的時光,繼而思念起家裏最通人性的鳥來。

老陳嘲笑他像個“空巢老人”。

比喻意義和字面意義。

為了還擊這個蹩腳的雙關語,老爺子在電話裏陰惻惻地把老陳年輕時幹過的糗事從頭到尾說了一遍,並威脅說有朝一日這些東西都會被寫進訃告裏跟他一起埋了。

“你有那機會嗎?”老陳只是翻了個白眼,“你這種掃個地都能把自己摔著的老家夥還是省點心吧,到時候我會記得找個出版社幫你把幾十年前寫的什麽情歌詩集去發掉,再讓我孫子去給你摔盆,也算為遺產盡盡孝了。”

老劉:“……”

對天發誓小陳在三樓都聽到了從一樓傳來的咆哮聲,中間還夾雜著各種國粹精華,包括不僅限於對他祖上無數代的親切問候。

可憐的小陳無法加入這兩位長輩的戰爭中,只能默默把壞掉的取暖燈泡重新裝好,默默在角落放上樟腦丸,默默拎著垃圾踩著三輪車到山下去倒掉。

誰能想到這種偏遠山區都得垃圾分類呢?

他在徒手扒拉垃圾袋的時候絕望地想。

或許是時候去考個駕照了,或者也可以去雇個司機,這樣就可以載著老爺子在康覆機構和別墅頻繁地兩邊來回,緩解一下家裏日益濃重的酸溜溜的氣氛。

可是有些人的嘴比金剛石還要硬。

他毫不懷疑如果自己回去說要收拾東西下山去看安安的話,老爺子肯定會先嚴詞拒絕,再大肆嘲笑並對他指指點點他,最後並且表示自己一點也不想家鳥,一點也不。

好像他不是那個每隔三天都要跟雅芳奶奶通電話詢問兩只鸚鵡近況的人一樣——“重了沒”,“長了沒”,“吃得好嗎”,“睡得好嗎”,“拉得好嗎”,“開心嗎”……

唉。

今天的生活也是這麽苦澀。

小陳把最後一袋垃圾丟進黑色垃圾桶裏,拎著領口扇了會兒風,就準備推車往山上走。還沒推出兩步,迎面碰上同樣來丟垃圾的李老漢。

李老漢是躲出來抽煙的,這幾天他平均每天丟四袋垃圾,丟一次要花半個小時,五分鐘丟,二十五分鐘站在山路上冷靜一下,找點人煙氣。最近石老太越來越癡迷念經,他住在家裏感覺自己隨時隨地都要被超度了。

兩位年齡不同、身份不同、境遇不同但煩惱程度相同的男子在垃圾站交換了一個苦澀的眼神,因著算是舊相識,拍拍肩膀點點頭,各奔東西。

此時此刻他還不知道自己得跟老爺子進行為期三個月的

極限拉扯,一次又一次刷新自己對“鴨子死了嘴還是硬的”這句老話的認知,並且同李老漢結下以丟垃圾為源頭的深厚的忘年交友誼。

世界名畫——

《垃圾站邊你和我》。

一個抽香煙,一個抽西北風。

身處康覆機構的安瀾對家裏的“暗流湧動”一無所知,雖然偶爾也會想想為什麽兩個飼養員都不來看看他們,但很快就會被零食玩具和晏晏吸引走全部的註意力。

因此當雅芳奶奶笑瞇瞇地告訴她三個月到了,可以回家休息一段時間的時候,她第一反應是去看日歷,第二反應才是想家。

出來的很久了。

應該要回去看一看。

安瀾有點不放心小男孩,但是雅芳奶奶說最近他們在規劃把晏晏帶到聯系好的幼兒園去看看能不能跟上進度,那邊有具備專業知識的老師。

現在晏晏能說話,能進行簡單的交流,而且在個訓課和大班課上的表現也好了很多,如果那個幼兒園的確有照顧自閉癥兒童的經驗,絕對是一個融入同齡人的大好機會。

聽到這話,安瀾和諾亞都很高興。

他們快快樂樂地同老師們和學生們吃了頓慶功宴,然後就宅在已經住習慣了的鸚鵡教室裏,等著最後一禮拜過去。

安瀾是左想想不到,右想也想不到,就是這最後短短的一禮拜竟然能整出那麽多幺蛾子,不僅讓他們倆學會了群毆戰術,還結識了一個此後十年都沒甩掉的最大“宿敵”。

事情是在一個清晨發生的。

當時安瀾和諾亞正從教室窗戶裏走出去曬太陽——工作人員在窗臺和大樹間架了一條很寬的走道,能夠讓鸚鵡自如地在上面行走,此前因為有課程安排,都是提著鳥籠出去的——剛走出去沒多遠,就在走道上看見了一個不速之客。

一只西伯利亞森林貓。

諾亞當即站直身體、打開翅膀,下意識地把自己膨脹成最駭人的模樣,進入戰備姿勢。安瀾因為走在他後面,一下子就被擋住了視線,只能聽到貓尾巴拍打走道時發出的“啪啪”聲。

講道理,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貓。

康覆機構的工作人員在動物隔離上非常小心,來這裏兩個多月,別說是容易撲鳥的貓了,安瀾就連那兩只據說很溫順有治療犬證書的大金毛都沒見過。

當時她還跟雅芳奶奶抗議:

長這麽大體格是白長的嗎!又不是湯圓那種小鸚鵡!而且能被請來陪伴自閉癥兒童的貓貓狗狗肯定都是性格穩定的類型吧!

求求了,給點吸貓吸狗的機會。

可是這個抗議被雅芳奶奶聯合其他老師光速駁回,他們解釋說那兩只狗對人溫柔,對小動物就比較容易興奮;那兩只貓貓其中一只個頭太小了,不是你怕它是它怕你;另外一只吧,性格比較古怪……你倆還是相互吸就完事了。

當時的安瀾很悲憤。

現在的安瀾只想喊救命。

道理她都懂——為什麽貓能長這麽大?

兩只鸚鵡不想跟貓科動物打交道,紛紛對上個世界聚眾吸白嘴貓貓的事表示失憶,從走道上起飛,落到屋頂上,才回過頭去仔細觀察。

大貓咪還在原地沒有動彈。

安瀾和諾亞小聲交流情報,一致認為它長得那麽漂亮,又蓬松得像個毛團,流浪貓不可能有這麽幹凈,康覆機構附近也沒聽說過有什麽流浪貓出沒,這只絕對就是那只被認為是性格古怪的療愈貓咪。

但它是從哪出來的呢?

所有的動物教室都是關著的,每天早晚還有專門的員工負責檢查,教室從天花板到地面沒有一個孔洞可以鉆,窗戶外面還加裝了防護網,生怕孩子們掉下去,鸚鵡教室是唯一的例外。

他們倆兀自在這裏疑惑,大貓卻已經動了起來。

只見它頗為自得地在鸚鵡走道上伸了個懶腰,踩著貓步走到底下的大樹上,以一個非常不科學的速度頭朝下跑下樹——

然後直接撲到了剛從轎車裏出來的女性身上。

事實證明:再溫柔的女士,當頭發被貓貓弄亂、衣服被貓貓勾出線頭來的時候,也會爆發出無窮無盡的戰鬥力。上了年紀的女士也一樣。

“咪——子——!”

雅芳奶奶大吼一聲。

她叫的聲音那麽響亮,以至於安瀾都為這只西森同情了三秒鐘,認為它肯定會接受一頓刻骨銘心的來自生活的毒打。

然而下一秒鐘,這只貓就用行動證明了自己為什麽能成為被無數學員喜愛的療愈貓:它老老實實地跳到地上,人立起來,輕輕地把前腳掌搭在雅芳奶奶腿上,非常甜美地“咪”了一聲。

就是這一聲融化了兩腳獸的心。

雅芳奶奶無奈地嘆了口氣,把貓咪從地上撈起來,抱在懷裏走進了大樓,全程再也沒說一句要把它怎麽樣的話了。

……還可以這樣?

安瀾感覺自己的世界觀受到了沖擊。

這天晚些時候她不服氣地揪著小熊老師告狀,告訴他這只西森偷偷溜出房間,占領了她和諾亞曬太陽的地方,對他們的鳥身安全造成了極大的威脅。

對方耐心地聽著,信誓旦旦地保證晚上會再檢查兩遍房間的門窗,肯定不會再讓它跑出來到處亂竄。

安瀾信了。

她信得太早了。

在接下來的每一天——每!一!天!這只貓都會出現,有時候是在翻肚皮曬太陽,有時候是在洗臉,還有的時候是在靜靜地蹲伏著,朝窗戶裏的鸚鵡投來挑釁的目光。

它擋在路中間,兩只鸚鵡就沒法走到樹上去玩倒掛,也沒法躺在或者蹲在走道上曬太陽,那種感覺就跟籃球場被跳廣場舞的占了一樣,讓人直想打電話報警。

這種家夥真的可以療愈嗎?

無論怎麽想它沒被叨死都是因為長得好看吧!

諾亞還提出一個理論,認為別人“望梅止渴”,這只貓可能是在“望雞止餓”,等它找到機會就會對他們兩只可憐的大鳥發動襲擊,而且肯定是特別兇殘的那種。

結果他們的確遭到了“兇殘”的襲擊。

第五天清晨,安瀾和諾亞一開始沒見到貓,還以為時來運轉,就順順利利地走到樹上去掛著玩了一會兒,結果掛著掛著,突然就聽到走道被什麽東西敲響了,撲騰起來一看,原來是那只貓咪。

最重要的是,它嘴巴裏還叼著一只看起來非常眼熟的鸚鵡狀羊毛氈掛件,是之前某次上完課之後小熊老師拿來讓他們掛著玩的。

雖然這個掛件平時也總被兩只鸚鵡叨來叨去叨著玩,但是被貓叼走和自己叨的感覺天差地別,安瀾立刻決定要給這只貓貓一點顏色看看。

她和諾亞花了一個上午等待時機。

動物的陪伴課程都排在下午,這只貓咪有足夠多的時間蹲在庭院裏曬太陽,邊曬太陽邊用前腳掌撥著毛氈,因為長時間無人打擾,中午大家吃飯時它開始慢慢放飛自我,翻過來抱著玩具蹬著玩。

安瀾和諾亞對視一眼。

紫藍金剛鸚鵡和棕櫚鳳頭鸚鵡同時大叫起來。

那聲音能把聾子從睡夢中震醒,仿佛有無形的聲波從鳥道襲向庭院,大貓咪嚇得原地起飛,連貓帶羊毛氈掛件一起飛出了三四米遠,正正飛進了庭院的噴泉水池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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